盛藥的碗被放在了床邊的小几上,顧蘭因看著女孩纖瘦的背影,抬手就將她從裡面又拖了出來。他不提周氏幹過的虧心事,只是問道:
「藥都端來了,也不吃兩口?」
何平安縮成一團,腰上摔烏青的肉被他狠狠掐著,仍是擠出聲道:「誰知道裡面有沒有毒,你吃兩口,就當給你補身子了。」
「我帶了琥珀蜜棗,入口倒不是很苦。」
顧蘭因真的喝了一口,苦澀味道盤桓在舌尖,他垂眼看著何平安微詫的模樣,道:「要是換作你,你會喝毒藥嗎?」
何平安見他喉結滾動了一下,一不做二不休,接過碗一飲而盡。
顧蘭因等她喝完了,這才嘲笑道:「蠢貨,滋味如何?」
眨眼的工夫,何平安掙扎著起身,苦著一張臉,伸手就要摸自己的茶盞,不想他先一步奪走了,顧蘭因故意將茶盞放在高高的柜子上,甚至將茶壺裡餘下的熱水也倒掉。
何平安一瘸一拐追不上,單睜眼看著他吃甜棗,苦得受的不得了,心想自己此番真將腦子摔壞了。她指著他破口大罵,只是身體欠佳,聲音不大,顧蘭因在另一頭還需側耳仔細聽。
但無論她怎麼罵,顧蘭因是一點不生氣。
何平安罵累了,嘴裡那股苦澀散去一二分,方才躺回去。
「這點苦都受不了,你日後還有苦吃。」顧蘭因在榻上躺著,隔著半扇折屏,他側枕著手臂,正好能看見何平安的臉。
「姑奶奶苦水裡泡大的,就不怕苦。」她嘴硬道,將床帳放下,嫌惡地瞪了他一眼,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這屋裡採光不佳,恢復安靜後一應物件都蒙上陳舊的顏色。
隔著草青的帳子,顧蘭因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影子上。
只因何平安虛弱的樣子極像婉娘。
何平安和婉娘,最大的區別也只在那一雙眼睛上。
富貴嬌養的少女像是春天的黃鶯鳥,眼眸單純又乾淨,他頭一次遇見趙婉娘,正好是春天。下雨的春社日,她一個人藏在土地廟裡躲雨,穿著櫻粉色的襖子,頭髮梳成雙環,膽怯地看著他。
隔著細細的雨幕,發現她的少年停下匆匆的腳步,只等她卸下一點防備,才將傘遞給她。
趙婉娘朝他笑了一笑,他記了很久。
一年光景不到,顧蘭因再回憶起來,恍如隔世。
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何平安呢?
第11章第十一章
何平安吃了藥很快睡去了,不知道顧蘭因還留在屋裡。
柳嬤嬤午間的時候進屋喊他,哪知道他縮在榻上也睡著了,這屋還是顧蘭因小時候睡的地方,如今他長高很多,見他身子都難伸展開,柳嬤嬤便私下裡跟周氏說了一聲。
周氏讓人從庫房裡將當初多打的家具搬出來。
「將這床就放在東頭,趙氏摔的厲害,也不宜同床,因哥兒此番回心轉意了想照顧她,一個屋裡住著就是,你等他醒了問問還要不要添些其他東西。」
周氏近來精氣神不行,話說完,無緣無故嘆氣。
柳嬤嬤知她有病,便道:「這過了元宵,可就比過年還熱鬧了,少不得要太太操持操持。二月二接土地,立春安苗,二月十五祭越國公、九相公,往後又是花朝節。家裡接神、獻祭都要人準備著,今年咱們家要不要請儺戲班子來唱一唱?」
周氏笑道:「從蘆溪來的那些人,年年歲歲也就唱四出戲。我嫁來快二十年來,什麼魁星、將軍殺土地,他下一句唱什麼我都記得。本來覺得無,不過今年開年就這樣不順當,還是請一請。」
周氏打起一絲精神,就跟柳嬤嬤商議起來,若要搭台子該搭在那裡。
這中間下了幾場雨,天氣漸漸回暖。
外書房前的空地上,身材高挑的年輕人每日雷打不動教個黝黑臉的丫鬟如何打拳。家裡人看見了,竟也沒人亂說話。只因六尺容貌不佳,遠道而來的表少爺卻是個芝蘭玉樹一樣的標緻人物,能教人一些拳腳功夫,實在是好性子。
六尺每日認真學拳,李小白拿樹枝糾正她的拳腳位置,教的也認真,等到月底要過去了,才讓六尺用他教的拳法朝自己打。
「你放開手腳,最好要拳拳到肉,不要畏手畏腳。」
六尺盯著李小白拿張臉,說了聲得罪,轉眼間一拳揮過來,不留半點叫人反應的工夫。她身子矮了點,但勝在靈活,腿腳有功夫,知道揚長避短。
李小白拳落在她耳邊時六尺見他離得近,倒是毫不留情,一拳打他眼,再一腳踹襠,身上有一股莽氣。
李小白躲的及時,見她有自己的出拳套路,思路很清晰,便覺得這一個月成果很是顯著。一場切磋之後,他額上冒著薄汗,抬手擦了擦,笑道:「日後你若是對上了一個不學武的男人,本事足夠了。」
六尺質疑道:「表少爺給我放這麼多水,我怕你誆我。」
「就事論事,我不說謊。」
他倒了一杯熱茶端在手上,說話聲音和煦如春風,像是一柄未開刃的劍,六尺對著他看了一個月,罕見地說不出話。
大抵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,她坐在石凳上,苦惱了一陣子。
「心裡藏了事?是擔心少奶奶的傷嗎?」李小白輕聲問道。
「是也不是……多謝!」
六尺見他給自己遞茶,忙站起來雙手捧過了,連連道謝,生怕因不知禮數遭人厭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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