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小白道:「少奶奶自那日摔下後就沒見出門,我聽人說傷的很重,骨頭都斷了。」
「是腿骨折了,要修養幾個月,少奶奶說福禍相依,沒摔死就是萬幸,恰好天冷,她也不愛出門。只是跟少爺一個屋,夜裡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,她心慌。」
李小白望著從天井落下的光,眼睛被刺了一下。高高的馬頭牆擋著風,將至二月,他此刻感到有些寒冷,問了六尺一聲,石桌對面的丫鬟笑嘻嘻搓著手,臉蛋發紅,搖頭說不冷。
」過幾天太太要請一班從蘆溪過來的人唱儺戲,台子就搭在前面大院子裡。我長這麼大,聽人唱黃梅調子弋陽腔。還不知道蘆溪的儺戲唱什麼,表少爺看過嗎?」
李小白搖了搖頭,六尺道:「那後日看看,人多可熱鬧了。」
李小白笑著搖了搖頭。
六尺重重嘆了一聲氣,眼睛瞄著他翹起的唇角,一直道:「你整日都在這裡待著,也不閒悶的慌。少奶奶這些天在屋裡悶的無聊,讓廚娘變著花樣給她做飯菜,都胖了,因不忌口,有一天嘴邊上都起了泡,少爺拿針給她挑破,不知怎麼回事,兩個人打在一起,那針反倒把少爺嘴角挑破了。」
說起這些秘密的事,她聲音都壓低了,李小白從不知道這些。
他從別人口中聽到趙婉娘的事跡,眼前便仿佛有了她模模糊糊的影子。
「少爺跟少奶奶住在一起,若是有矛盾了,咱們都不敢說出去。太太偏心少爺,指不定要敲打少奶奶,囉里八嗦的。」六尺見他聽的認真,繼續道,「那前面明日就準備搭台子了,聽說演儺戲前還要先上供品,焚香叩拜,少奶奶到時候要到前邊院的樓上偷看。有寶娘姐姐跟著她,我閒著無事,趕早找個好位置,表少爺你若是沒見過,就別錯過了,我到時候也給你占一個位子。」
李小白對上六尺的笑臉,猶豫後總算說了一個好字。
六尺哈哈笑出聲,心滿意足。
轉眼就到第三日。
一早上就聽有爆竹聲,因是二月二,家裡大大小小上上下下都換了衣裳。
何平安被人叫醒,她睜眼先瞧對面的床,那邊被褥都被鋪好了,可見顧蘭因早早起身,如往日一般。
她讓寶娘把銅鏡拿給她照照,見臉上乾乾淨淨,方才起來梳妝。
寶娘給何平安綰了個圓髻,將年頭打的金狄髻給她戴上,顧及她如今有傷在身,一應穿衣打扮寶娘都幫著她,只等要扶她下樓了,陡然找不到她放在門後的拐棍。
何平安扯著自己桃紅的衣擺,逡巡一圈,冷笑道:「誰這麼手欠?」
寶娘跟著找了一圈,隱隱約約猜到了誰,只是看著屋裡顧蘭因的東西,頭疼道:「太太也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,咱們多忍讓忍讓,你跟他是一輩子的事,這些都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,不值得生氣。」
何平安一蹦一跳走到樓梯邊上,寶娘小心地扶著她,今日早間一家人要擺供品祭拜土地,因她遲了一點,周氏等人已經用完早膳,此刻都在廳堂里坐著說話。
顧老爺對著兒媳婦向來都是和顏悅色的,讓她不必多禮,又叫小丫鬟單獨給她上一桌早膳。
周氏關心了她幾句,果然問起她今日怎麼這樣過來了。
自打發現周氏極偏袒兒子之後,何平安在人前都是溫良賢淑的模樣,只口不提顧蘭因的事,但凡吃了他的虧,也一定先從自己身上找錯。
「是我昨日大意弄丟了,等會讓寶娘重找一個,不妨事。」
模樣嬌秀的少女抿嘴笑了笑,似是有些害羞,她看廳堂里沒有顧蘭因的影子,小聲問道:「因哥兒不在,是有什麼要緊事去了嗎?」
「聽守門的小廝說,天沒亮就出去了,待他回來我仔細盤問盤問,別趁著天黑幹了傷天害理的事。」顧老爺沉聲道。
「你不能盼著他好?因哥兒做事都有分寸,況且咱們這麼大家業,要他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?只管躺著享福就夠了。」周氏不滿道。
顧老爺懶得跟她計較,哼了一聲不再說話,等著何平安吃完早膳,也不見他的影子,忍不住生氣道:「等他出徽州府之前,我還要打他一頓。免得他在外頭無法無天了。」
他像是暗中知道了什麼,只是周氏是一個糊塗人,在高牆裡看不見外面的是是非非,聞言更是不滿,連帶著看向何平安時也帶著脾氣。
何平安臉上陪著笑,心裡恨自己親娘死的早,不覺嫉妒起顧蘭因來。
她娘是病死的,那時候家裡就兩個人,一年到頭地里刨活,能吃飽飯就很不錯了。因為沒有餘錢請大夫看病抓藥,她那時候十歲,看著娘咽氣,睜著眼三天都睡不著,一個人哭的厲害,但是沒有辦法。
現如今何平安十五歲,總算是踩到了富貴鄉里,可有時候深更半夜總是愧疚的不得了,仿佛自己還是那個十歲的小孩。
傷心事藏在心底,偶爾想起,不免傷神,婦人打扮的女子低下頭,這會子沒人說話,冷冷清清的,只聽到門外又有人家放爆竹,空氣里煙塵升起,各鄉各村的路口,但凡有廟,無論大小,紅燭長燃。
有的村子二月二這日還是春社日,一村父老都在社壇祭祀。
此刻,天光明媚,一個少年騎驢從鄉野小路走過,身上帶著香燭氣息,他剛從土地廟出來,此刻漫無目的望著蕭條的春景,路過老地方,他將先前丟下的拐杖踢的更遠,見那東西順著小溪流往茂林深處飄去了,他拍了拍毛驢的腦袋,笑著走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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