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稚柳忙乱中接过,下意识扫了一眼。
竟是五福结。
看样子是她亲手打的绺子。
“为何送我这个?”
他问。
声音像是闷沉在嗓子眼里,极力往外蹦,带着一丝颤栗。
梁佩秋浅浅一笑:“没有为什么,就是想送你,觉得这个寓意好。”
才不是。
徐稚柳想说,他知道没这么简单。就和当初的猪蹄一样,怎么可能每一样东西,都刚好在他生命里出现过?即便是他自己,也很难保证那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,能准确无误地翻过群山,向村落里的他报信。
她当真一无所知吗?
那时父亲死后,家里一贫如洗,他四处寻找活计,走投无路时经过一家寺院。寺院需要捐香油钱才能入内祈福,他没有香油钱,遂在山前一棵百年银杏树下长跪。
有个僧人看见了,送他一枚五福结,道寓意好,祝他一生顺遂。
他接过去,妥善地收下,系在腰间日日佩戴。
可是不久,村里就闹了蝗灾,去抢收粮食时,五福结丢了。他找了很久很久,始终没有找到。那之后的日子,当真是颠沛流离,与“顺遂”
沾不得一点边。
那兴许只是僧人随便用来打小孩的玩意,他知道没有任何用处,可不知为何,过去这么多年,他始终记挂着那个不知掉在何处的五福结。
或许在他内心深处,他始终记挂着的,盼望着的,是所谓“顺遂”
的那一天吧?
而今,就在这副混乱的场面里,有个人冒着危险折返回来,将五福结塞进他的手中。她面上还挂着笑,眼神带着一丝小心和希冀,说这个寓意好。
徐稚柳只握着那五福结一瞬,随后还了回去。
“你自己留着吧。”
如今他不会再问她,小梁,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?同样的话,他曾经问过许多次,她一次也没有说,就像她从未解释过以上的种种巧合。
既然如此,就当一切从没生过。
他当她从不知道王家的存在,当她没有将那犯人扭送给他,当她完全没有动过包庇他杀人亦或为他杀人的念头。
这一切,如果在他后退之后,都可以化为虚有的话,那么就让他们回到最初。
什么都没有生过。
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梁佩秋一愣。
当头而来的一棒也顾不上了,傻傻地站在原地,看着被塞回手上的五福结,须臾间眼里就蓄满了泪水。
他不要。
他不要她送的东西。
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,只听头顶一声重响,抬眼去看,一个洲民被按在地上,院内已被刚刚赶到的巡检司人马控制住。
吴寅直接和徐稚柳对上,才要开口,被徐稚柳引向一旁说话。吴寅会意,扫了眼身后仍有些愣的梁佩秋,看到她眼里的泪水,不觉一愣。
“怎么哭了?”
他声音极其低微,可身旁的人还是听见了。
然而,他只是微顿了顿,又继续向前走去。
这时,梁佩秋才回过神来,迅地抹去眼泪,从后院接出老妪,交给她的亲眷。随后在巡检司的带领下,回衙门录写今日的情况。
不过洲民们心齐,为的出来领罪,将其余乡亲都撇了个干净。徐大仁想说什么,梁佩秋快步上前制止了他。
“徐馆长,方才来的路上我听到洲民们密谋,道是如果县衙讲理,将领头的放了,这一遭他们就且收手。可如果县衙不讲理,不仅不放领头,还要所有洲民一起受罚的话,他们就要火烧衙门。一旦衙门被烧,这事儿就闹大了,万一洲民们一扯状纸去州府、去京城上告,这可怎么办?”
徐大仁气结:“你在威胁我?”
“不敢,我只是恰好听到,同您提个醒罢了。徐馆长,若事情当真展到那一步,您想过如何脱身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