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觉得自己有点坏。
明明岑之行开车过来很有可能是要搬行李去山脚那家屋子,很可能已经订好租屋了……可他还是问了。
他想岑之行可以住进他家里。太想了。
可能最初只是个骤然而起的念头,他也没抱希望,回家打扫了屋子,洗了大黄,铺床的某个瞬间,他在想如果岑之行住进来的话,他每天都可以看到他。
他没有朋友,他太想要个朋友了。如果在岑之行眼里他们算得上朋友的话。
奢望或许就是在某个瞬间滋生的。
他是个贪心的坏人了,季雨想。
岑之行认完字,有些惊讶。
他的确是来看山脚下那间房子的,租房合同还没签,但什么都已经谈好了,抵了押金的。
但对上季雨那双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的眼睛时,他叹了口气,点头说“好”
。
季雨也顾不得脑海里那些零碎的念头,眼睛一下子亮了,瞪得圆溜溜,喉咙因太过激动没控制住出了短促的呜声,然后立马闭了嘴。
没来得及多高兴几秒,轻松的氛围无端有些凝滞,格外安静。
季雨整个人变得紧绷,像是骤然竖起防线的刺猬。
岑之行有所觉察,动作一顿,然后很快恢复如常,很浅地笑了下,没有嘲讽的意味,更像是纵容。
他打开后座车门,像之前一样托着季雨半抱上车。
季雨身体有些僵硬,木偶一样坐好。
直到岑之行绕回驾驶室,他面色平静,就像是没听到那声呜,如往常般从储物盒里翻出一盒高钙牛奶,和充满电的平板一起递给他。
季雨紧绷的肩膀松弛了几分,但情绪始终没有刚开始那么好了,他有些懊恼,为什么没忍住,他想把自己好的一面给岑之行看,却叫对方听见了自己难听的声音。
村镇上的孩子热衷于打他或者刺激他,让他叫让他喊,因为蒋识君想听。
蒋识君说“怪物叫怪声,天生的搭配”
,那些人也跟着说“难听,好笑”
,为此他挨了许多打。
他讨厌自己耳聋,讨厌自己说不出找不准音的嘴巴,这些都被岑之行看到了。
攥着平板边缘的指尖用力到泛白,然后被另一双微凉的手盖住。
驾驶座的岑之行转身看着他,一根根将他僵硬的手指掰开,握住。
笑着调侃:“小家伙劲儿还挺大,难过什么呢?”
季雨的脑袋又想低垂下去,被岑之行眼疾手快托着下巴抬起,以至于他能清楚看到男人的唇齿、每一句话语。
“难过声音吗?”
带着凉意的指尖掠过他并不算明显的喉结,最后停在脖颈,“声音很可爱,我喜欢听,以后想出声音的时候不用忍,都说给我听。”
季雨六岁时才变聋,那时他已经会流利说话了,属于语后聋,所以耳聋初期他其实能说话的,只是随着时间推移,长久陷在安静中,他已经忘了正常音,说出的话变成了旁人难以听懂的怪声。
同龄人的嘲笑让他他变得越来越沉默,渐渐丧失了说话的能力。
他也成了村镇上孩子口中的“哑巴怪”
。
可岑之行却说“很可爱”
、“说给他听”
。
从六岁起到现在,累积的十多年,也压抑了十多年的委屈被岑之行轻轻几句话扰动,又归于平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