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这着实也是个大事。
我踌躇地用指尖敲着杯盏,目光自对面诸王子的脸上扫过去,心里竟然是没一个乐意的。
伽莱不喜我,我自然不想和他一处。
伽萨这人也忒坏,虽然我与他有几面之缘,却还隔着一道血海深仇,我心里也不愿和他有姻缘。
伽叶散漫纨绔,听说他最喜欢逛花楼,兴起了连清俊些的小厮都不放过,我在他手上定然要受不少苦。
伽牧虽为人温和善良,但却太过懦弱,想来斗不过其他几位王子。
看了一圈儿,愣是没一个良人。我正心中郁闷,忽又想起什么,道:“大人此言,倒像是我能选似的。谁为储君,是万明的事,我为谁的妾,也不会按着我的心意来。”
“贵人此言差矣。”
礼官徐徐道,“臣倒是知道,诸位主子中有真心实意喜欢贵人的。”
“哦?”
我被他这一句话吊起胃口,追问下去,他却只是摇摇头,闭口不言了。
我心中好奇,想方设法地想从他嘴里撬出些话来,却听宫奴惊呼一声。下一刻,那猛虎就挣脱了牢笼。
它在笼前徘徊几步,似是在看这缚住自己的怪物,而后直直向着万明王所在的方向扑去。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,想起伽萨口中随意的、想让万明王归西的话语。
他是……
还未等我想罢,忽听一声响,一枚金镖冲我飞来,扎在了桌前。那虎被金镖吸引,竟改道冲到我面前!
一阵腥风拂面吹来,将我掀倒在地上,震得我五脏六五都尖锐地作痛,眼前也失了清明。
“畜生东西!”
礼官一改先前温和之态,自袖中抖出两柄利剑来前护我。可惜不知是否受了手伤的影响,那虎爪一扫,竟将他右手中的那柄剑径直击飞出去,连带着礼官自己也踉跄好几步,退到了一侧。
虎大张血口,尖牙眼看就要刺入我胸膛。我爬不起身,只好抬臂去挡,颇有些垂死挣扎的讽刺意味。无意一瞥,我见伽莱镇定自若地立在远处,面上显出一丝喜色,在他那张刀伤纵横的脸上显得分外阴毒。
然而那利齿并未嵌入我肩头,夜幕中也没有鲜血淋漓喷洒,唯有一缕银缎划过,遮住了我的眼。
一缕银,如月光流泻,垂落在我脸上。
我知道那是伽萨。
纵然我没有看清,可我心里隐隐知道是他。
在这偏远陌生的地方,在这些各不相谋的人中,唯有他会来救我,只有他肯来救我。
那一刻,我竟并不意外他会来救我,似乎我未来的命格在冥冥之中早已与他紧密相连在一起。
恍惚间,我似乎看到一条纤细的红线自月宫中飘临,将我们二人紧系一处。
红线洒落在我额上,浓稠又腥热,带着浓重的雄麝气息。那不是月老的红线,是伽萨的血。
虎牙扎入他的肩头,血顺着隆起的筋肉淌下来,浸湿了我的衣裳。他的一只手卡在虎口中,撑开了虎的大口,手里的长刀穿透了虎的脑颅,那胳膊上的血肉翻开,隐约露出了森森白骨。
伽萨咬着牙将我护在身下,面上头一次露出了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表情,“躲开!”
他冲我低声吼道,随后拔出长刀,又往虎胸口一刺。
我在他转身的一瞬手脚并用地爬起来,却还是被那垂死挣扎的疯虎一掌拍在背上,倒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好几圈。直到温辰扶我起身,我才渐渐感到背部撕裂般的痛楚。
鲜血从伤口中涌出,红蛇般在我背脊上攀爬流淌,我才清醒了几分,顷刻就痛得动不得了。
“沈公子,你没事儿罢?二哥也真是,好端端的把那畜生搞来做什么!都伤成这样了……”
伽牧上前扶我,嘴里不断念叨着。我浑身都痛得厉害,两耳嗡鸣,脑中似乎又有各种声音在叫嚣,嬉笑怒骂,一并袭来,只叫我头痛欲裂,生不如死。
我竭力推开他,回望去,伽萨亦是浑身浴血,正把长刀从死虎破烂不堪的颈部抽出来。此刻,他周身似乎笼罩着一股杀气,金色竖瞳亦要比平日里明亮了许多,甚至有一丝血色翻涌上来。
他提刀走向我,鲜血从他肩上溢出,将那蛇妖的人面染成猩红,又滚落到地上。他一步一个血印,粘稠液体从死虎倒地处一直淌到我跟前。
“受伤了。”
他沙哑着嗓子,脸色也苍白了许多,眼里充盈着落寞。
有一瞬,我辨不清他说的究竟是我还是他自己。虽然目光落在我身上,那语调却又含了一丝委屈,好似是在向我讨安慰似的。纵然刚刚杀死了一只暴起的疯虎,周身的杀气也尚未褪尽,可他嘴角微垂的模样,让我有些熟悉。
我的心又在胸膛中极快地搏动着,甚至有了冲动想要抱一抱他。
温辰努力架着我的身子,方经历了一场生死,我早已没了气力,只好冲他晃了晃脑袋,又因牵扯背部伤势而痛得龇牙咧嘴。
伽萨慢慢靠近我,在众人惊愕目光之中,抬起手抚在了我的面颊上。
他小小声地用渊语对我说:“是我不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