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鹤堂门前有两个小丫鬟,拿着剪刀和碎纱料,一看也是在换窗纱,忙里偷闲追跑打闹,手里明晃晃的剪子尖的吓人。
顾双有意避开,快步往前走。
“都玩疯了”
听到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的呵斥,不光顾双站住了,那两个嘻嘻哈哈的小丫鬟也没了声息。
迎面是一个俏丽女子,年纪十七八上下,眉毛纤长,嘴唇朱红,不知是描画了还是天生的,此时脸色不太好,反倒为雪白的脸上添了些许风韵,当真是宜嗔宜喜。
两个小丫鬟连忙垂下头靠在墙边,任由女子走过去推搡她二人,叱道“少爷们正读书呢,你们两个作死的,趁着老太爷、老太太不在,撒娇卖笑给谁看”
两个小丫鬟怕极了,瑟瑟地颤着肩膀一味地说没有,就是做活做的眼花,出来歇一会儿。
女子忽然一个眼刀飞到顾双身上。
顾双注意到她的衣裳、式、钗环更精致些,看起来比乔扇、瑞金更体面,恰好与她刮骨刀似的眸子的撞个正着。
“你是做什么的”
她的声音冰冷中带着质问。
顾双扬了扬手里的篮子“三房来的,给七少爷送炭,第一次来不认得路,烦请姐姐相告。”
女子的神情松弛了些,指着正房左手边一道抄手游廊。
“从哪儿走,看见月洞门进去,牌匾上写着惜抱轩的二层楼阁就是书斋,少爷们正茶歇呢,你机灵点。”
说完,继续训斥两个小丫鬟,顾双道了声谢就走了,虽不知女子是谁,眼下也不是客套的好时机,但她明白,能有这么个不怕招人恨、不当和事老的人出头,并非坏事。
月洞门后果然有一座两层的书斋与其说是书斋,不如说别有洞天。
和规整大气的侯府不同,这里是一处错落有致的园林,惜抱轩也是其中一处粉墙黛瓦的江南楼阁,此时百草凋零,只有几株劲松和苍苍芦苇交相掩映,隔着水位清浅的池塘,惜抱轩里少年人的笑语依稀传来。
顾双过了小桥,站在书斋门外,先不冒冒失失地进去,而是侧耳听了听。
“大哥,大伯这回从苏州回来,定是又要拉着那起子清客拟些酸里酸气的题目让你作诗。”
“阿瑞,你以为你们逃得过眼看就过年了,各房的斗方、十五的灯谜还没有着落呢,祖父迟早分派在咱们每个人头上。”
“我们不一样,我们没成家,做的不好顶多被爹娘骂两句顽劣,大哥却有嫂子啊,丢了面子还不把你赶出门”
“越说越不像话了,你表哥还在呢。”
花窗中弥散出的混杂着安息香的热气,只是站了片刻,顾双脸上就暖烘烘的泛起红晕。
方才说话的只有两人,一位是大老爷的长子,邵家的大少爷,应当二十四五岁,另一个叫阿瑞的顾双却是全无头绪,邵家这一辈从玉字旁,算算年纪,或许是二房的四少爷吧。
见房里气氛融洽,顾双也就深吸一口气,敲门进去了。
晋朝人见王家子弟满堂列坐,归来后念念不忘,说是“触目见琳琅珠玉”
,此时此地,顾双也有了琳琅满目之感。
如今的大周朝正弥漫着崇尚奢华、争夸豪富的风气,男子衣着虽然偏于简素儒雅,在衣带、头冠、玉佩上却也不吝于多加点染,七八个少年人,个个挺拔清俊,加之织锦美玉的衬托,真如珠玉在前,叫人不敢凝视,却又不舍得移开眼。
方才那女子训诫小丫鬟的言辞犹在耳畔,顾双诚惶诚恐地垂下头福身行礼。
“做什么的”
听声音,是那小名阿瑞的少年开口了。
“回少爷,来给七少爷送炭的。”
几道目光都聚集在她手里的篮子上。
“七官,是你房里的人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