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瑞当真是个话唠。
安静了半晌,顾双才听到熟悉的声音,正是今早角门里传来的读书声。
“不认识。”
冷淡而疏离。
邵瑞哈哈大笑着,目露隐晦之色,道“我的七官,你才多大,就有丫头无事献殷勤了,再者这丫头也太小了些,呵呵”
话里的意思让顾双心里膈应了一下。
“我刚到三房当差,七少爷当然不认识我,是秀珠姐姐叫我来的。”
她轻声辩解。
七少爷似乎也在打量她,半晌,那如芒刺在背的被注视感才消失,七少爷道“放下吧。”
顾双依言小心地把篮子放在角落里,旋身离去,再没朝少爷们那边看一眼。虽然自始至终没瞧清楚这位未来小主人的样貌,却也朦胧勾勒出一个清高俊朗的少年轮廓。
还不都是被宠出来的,不食人间烟火,想当年她也是这样啊,穿越过来两个月,顿时就接地气了。
一脚已跨出门槛,肩膀忽然一沉,是被人按住了。
耳边又传来邵瑞的声音“你先等等。”
几个少爷笑着起哄道“阿瑞,你毛手毛脚做什么啊。”
邵瑞也哈哈笑着,朝顾双勾勾手,指了指靠墙的一张棂格半桌,道“你们别胡猜,人是七官房里的,我是禽兽吗,敢打她的主意玉素姐姐说老太爷不在,怕咱们心思野了,不叫丫头们近前伺候,可小厮们沏的那叫茶吗,能喝吗”
大家心领神会地笑了几声,不知是为了第一个问题,还是第二个问题,反正是一个个促狭的看着这位最小的七弟。
这般家世出身的少爷们,无论家教多严,总有数不尽的女子趋之若鹜,少年心性正如烈火,一旦经人撩拨哪里还收刹得住,所以在场的大多都是懂得其中奥妙的,也知道把控尺度,只要不闹得人尽皆知,或是和外面不三不四的粉头扯上关系,家里大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然而这位七少爷是个例外,用邵瑞的话讲,他就是一块捂不化的冰,之前松鹤堂有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,见七少爷常常在松鹤堂留宿,得老太爷重视,又生的英俊颀长,便大着胆子自荐枕席,却被硬生生轰了出去。
大家好像都想起这件过往趣事,笑声中不免掺杂了暧昧不明的意味,顾双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。
“你叫什么”
邵瑞指着顾双。
顾双强撑着和善的脸道了声“素馨”
,两个字都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。
“嗯,就是你,会沏茶吧”
算是会吧。
邵瑞真是想让顾双沏茶,话一说完就丢下她,仍旧和兄弟们聚在一处。
“还差几副楹联”
大少爷把拟好的草稿和洒金万年红的条幅纸一一整理了,道“十一二副吧,其余的都好说,松鹤堂的那副你打算怎么写”
邵瑞笑道“哪用得着我,这要问七官啊,老太爷最偏疼的就是他了。”
那边嘻嘻哈哈,顾双只专注于手里的活计,茶叶是极好的六安雀舌芽,沏这种茶要先温杯,再用开水浸泡茶叶片刻,这样才能让鲜爽的滋味尽数融于水中,后味回甘。
茶泡好了,却没人来喝,少爷们都执笔埋头写着年节要用的楹联,老太爷委派的任务,马虎不得。
只有一人闲闲坐在太师椅上,虽是坐着,却也身姿挺拔,身长鹤立,一身银鼠毛镶边的玉色潞绸道袍,衬得他面如冠玉,眉眼微扬,却是一直在看顾双沏茶。
不用掺和楹联的事,想必就是那位表少爷吧。
邵家姻亲众多,顾双一时猜不出他是哪家的少爷,只是他手里一直把玩着的一挂菩提子念珠,让顾双觉得似曾相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