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寄秋答:“是。”
寒荷叹气,摇头道:“白将军当真是……本能地在来回走这条路啊,唉!去了城门不忍靠近,又会回到护城河,这十年间,也不知晓他往返走了多少次。何时才能是个头。”
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悲切,时局害人不浅,叫人死后尚且都不能够安息。
在距离城门处还有一公里远时,就能看见那边萤火冲天。光彩流转间,整座城池仿若一盏明灯,大肆破开夜幕的昏暗,将半边天幕映照得犹如海市蜃楼,好看到像梦里才会出现的瑰丽盛景,让人不敢贸然接近。
连星茗步子越来越僵硬、迟疑,半晌扭过头问小荷,“连云城夜里不是不点灯么?”
小荷软软道:“过节时会点灯。”
连星茗从来记不清节日,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“原来如此”
,又问:“今日是什么节?”
小荷:“今天不过节呀。”
“……”
修士耳力极佳,能够听见城门处时不时有人在高声喊叫:“迎白羿将军回家!”
“舍得点灯的人,都将灯取出吧,火光越亮,他看见的可能性便会越大。”
人头攒动,夜风寒凉,聚集的人多了,空气中也弥漫着燥热的气息。
连星茗第一次发现,原来油灯的气味也能够这么香甜。他对于油灯的唯一印象,就是当初被关押在梵音寺时牢
房里的那盏灯,每一个人走进来时,衣袍掀起的风都能让烛光战栗颤动,那对于他来说其实是一段十分黑暗的记忆。
走上木板桥。
过桥。
一切都比想象中顺利,白羿的脚步半点儿未停,站定在城门之下。
显然百姓也瞧见了他,兴奋地呼朋唤友,招手示意。有人高高提起手中的灯笼,在空中摇摆,很快又有其他人接连效仿,不过几分钟的时间,城门内仿佛有半面银河星空倾泄而下。在连星茗颇为复杂的注视之中,白羿不再停留,一步便跨过了城门,过门的那一瞬间,他的身形映到了光中,仿若有莫大仙缘加身。
这只是一瞬间,再细看时,白羿的身形变淡了,隐隐呈现出半透明之状。
连星茗猝然停在了外面,不自觉后退半步。他下意识为白羿感到高兴,可紧接着心里又产生一种莫大的不舍,
他知道,这次是真的该说再见了。
突然十分后悔。
取出鬼玉时,白羿明明有话没有说完,可他当时心绪繁杂,没有给白羿道别的机会。
他又想起很多年前的某次宫宴,白羿在宴席上悄悄给他与皇姐使眼色,将他们拐带出宴席后寻了个没人的小角落,从腰封中取出手帕包好的马奶糖糕,挤眉弄眼道:
“我一瞧你俩都没怎么动筷子,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还非要装皇室体面。再饿下去直接晕倒更体面!幸亏带了点零嘴进宫,吃吧,我的大少爷和大小姐,没有我你们可怎么办啊。()”
白羿有一次还调侃他们一人,说如果自己哪一日死了,他们一人指不定也活不了几年,惹来他们的一阵骂声与嘲笑。
谁知道不久之后,一语成谶。
一殿下。?()”
这一声唤声轻飘飘的,连星茗陡然回神,险些以为是自己的幻觉。他愣愣抬眼,看见白羿的身形变得更加透明,朝着城门外踉跄转身,苍白的嘴唇动了动,像在说:
过来。
万众瞩目之下,他的脚步像生了根,死死陷在地面里。无形之中有无数只看不见的大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脚踝,令他动弹不得,城门里很亮,漫天星河仿佛距离他十分遥远,可他感觉不到温馨,只觉得那里面看起来像起了火。
一场焮天铄地的燎原烈火,活活烧死了他的皇姐与佛狸数万精兵猛将,也困住了他。
“一殿下!”
白羿又是一声唤,这次语气焦急了不少,想要走过来。可是他膝盖以下已经化为虚无,踉跄着要向前扑倒。
连星茗身体动作快过大脑,等他反应过来时,已经跑进了城门,抬臂接住了白羿。
胸腔一阵又一阵地发烫,双手有明显的麻木刺痛感。他眼眶泛红,后知后觉向后看。
一道被他设想得非常、非常高的门槛,真正跨过后却发现,好像……
也不难。
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终于从肩头滑了下去,不再压得他难以呼吸,身体随之变得轻盈许多,这种畅快感许久都未曾体会到了。
()他转过头,又看见白羿定定的眸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