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9章瀑布
黑色的瀑布傾瀉而下。
「小沉,我不得不承認,有那麼幾秒,我確實也差點被你騙過去了。」
邵燁從口袋裡取出疊好的眼鏡布,摘下那副金絲眼鏡慢條斯理地擦拭起來,眼神銳利地穿過夜色盯著簡沉,「洋地黃的強心作用不僅對他們有效,當然也對你有效,所以——」
邵燁從簡沉身邊取過那隻一直被他端著的保溫杯:「你一上甲板,就保溫杯不離手,我只當你是身子虛要多喝熱水,卻沒在意你什麼時候往茶葉里混了這些洋地黃葉。」
就算是藥學專業的學生,也最多只是聽過些課本上的名詞,沒幾個人真的親眼見過藥材實物,更何況邵燁還是個學心理學的。
看見簡沉的保溫杯里有撕碎的綠葉,下意識便會覺得那是茶葉。
簡沉的手傷得極重,哪怕是平日裡什麼都不做就已經疼痛難忍,持槍射擊更是需要極強的握力,他眼睛本就不好,能夠在這種情況下命中目標,多虧了杯子裡那點動過手腳的水。
簡沉抿著嘴角,眼神朝上瞟去。
月亮正在緩緩爬上天幕,現在至少八點十分了……
「你在等什麼?」邵燁冷不丁發問,「等自己毒發嗎?」
上一次因為胸口中槍而導致的心臟麻痹還未完全恢復,一旦毒素積累,以簡沉現在的身體情況,極易再次產生室顫。
「我可不覺得讓自己暈倒你就會放過我。」簡沉語氣坦然道,「只是洋地黃對改善血液循環十分有用,能讓我的燒傷暫時充血,減少疼痛感。不然我怎麼握這槍?還是你希望我也給自己嗑點藥?」
除了燒傷,還有眼睛,短暫的充血帶來視力提升,但付出的代價則是毒素積累、代謝後隨之而來的中毒。
邵燁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懷疑:「剛剛我已經問過了船上的老佤邦船員,老人都知道,洋地黃花毒性小,葉毒性大,只能泡水,不能直接吞服,否則會麻痹神經、心律失常、造成短暫青光眼。」
被人拖著離開甲板的賽索社終於意識到什麼,突然一個猛勁掙脫開一左一右拉著他的人,連滾帶爬衝到邵燁面前,嚎啕起來:「我就說我剛剛為什麼覺得越來越緊張,還頭暈眼花!他給我下毒!所以我才輸了!」
邵燁好像看笑話一樣看著賽索社,不悅地回頭,語氣冰冷:「我說過了,這個船上沒有人可以碰毒,你們連個磕完藥的毒蟲都控制不住嗎?拖走。」
賽索社眼裡最後一絲光也暗了下去。
他再怎麼愚蠢,此刻也終於全都明白了過來。
從一開始,邵燁想看的就不是這場比試本身。
而是簡沉會如何去應對這場比試,簡沉的態度才是唯一重要的。
簡沉急了,使出各種方法讓自己失敗,就證明了簡沉確實心虛。
而自己輸還是贏,都改變不了自己在船上碰了邵老闆明令禁止的東西這個事實,賽索社自然足夠了解邵燁,自己如今怕是只有死路一條。
他認命地垂下眼,自嘲地笑起來,隨即猛地抬起頭,死死盯著簡沉,冷笑越發猙獰:「你戳穿我的事,我要死了,但你別忘了——少爺是絕不可能原諒背叛者的,你的下場,只會比我更慘!」
「小沉。」邵燁語調輕佻,嘴角浮現一絲笑意,慢慢朝簡沉走了一步,「你看,他們都覺得,你死定了——」
簡沉眼皮微抬,漫不經心答道:「難道不是嗎?」
「不,當然不。」邵燁抬起手,笑容里夾雜著惺惺作態的無奈,一字一句吩咐手下,「來人,把我的貴客帶回房間,給我寸——步——不——離地照顧好。」
夜色越來越黑,明明才六月,江風卻依然讓人後背冒出寒意。
甲板上的空氣冷了幾秒,馬仔們不可置信地看著簡沉,揣摩不透這人在老闆心裡到底是什麼地位。
暗中通風報信、投毒,這兩件事犯下來,一晚上折騰結束,反倒除掉四個在船上碰了毒的自己人,而這位貴客居然毫髮無損。
對面有船駛來,兩束燈光交匯,刺得人睜不開眼。
簡沉垂下長睫,在光影交錯間朝頂層走去。
——他預料中的混亂並沒有發生,甚至沒有激怒邵燁分毫。
邵燁不可能不害怕自己通風報信,除非……
除非他篤信沒有人能在越過國境線前找到這艘船。
甲板下,傳來幾聲槍響,夾雜了一陣陣發音怪異的佤語咒罵,緊接著,幾聲沉悶的「噗通」此起彼伏。
隨後,一切都安靜下去,好像從未發生過任何事一樣。
簡沉眼底震動了數秒,啞著嗓子開口:「希望你不會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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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點二十五分,蒙鎮港口警衛室外。
「設置好了嗎?」夜風穿梭在貨櫃間,將林海森蒼老的聲音變得更為模糊。
幾乎在幾分鐘的時間裡,沉寂的碼頭突然陷入了井然有序的忙碌中。
一艘巨輪停靠在岸邊,人群帶著大量貨物湧入港口。
碼頭中心的警衛室外,林海森點燃一支煙,催促霍無歸道:「你的信號屏蔽裝置還沒有開始運作嗎?」
不遠處的黑暗中,杜曉天臉色鐵青地握著通訊器,緊盯著前方:「管局,霍隊始終沒有給出信號,簡法醫也一直沒有出現,我們現在怎麼辦?」